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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那个遥远的故乡

来源: 西北文学城 时间:2021-06-17

故乡其实是父辈的故乡,我至今没有回去过。小时候在石油基地上学,一天下午回家,姐姐兴奋地说:“老家的姑姑来了。”老家?故乡。我怀着好奇跑回家,看到一位头戴月白色纺织帽,裹着脚,满脸皱纹,皮肤黑红的一个乡村妇女,这就是老家来的姑姑。我机敏的把家里扫视了一遍,没看到希望的东西。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买什么都是定时、定量、定票。我想象着姑姑能像电影里的亲戚一样,给我们带来红枣、苹果、花生或者鸡鸭鱼肉什么的。可是,她干瘪的行囊里面好像并没有我所想要的东西。姑姑说着“难听”的老家话,身上散发着一种稻草熏着灶膛的味道。奶奶忙着把仅有的白面擀成面张,给姑姑做臊子面。那时候,做一顿臊子面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为此,奶奶不惜“扫荡”了家底。由此我对老家,对未曾谋面的故乡,产生了一种抗拒心理。父亲坐在小板凳上,亲热地跟姑姑唠着家常。询问生产队里的收成,打听发小尕虎云的景况。家长里短的这一切,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帮奶奶拉风箱,心不在焉地听她讲老家山上野草莓的香甜、狼毒花的美丽,还有洮河的清澈、原始森林的茂密,听古今一样漫长。故乡在陇西山区,不是一般的偏僻落后。母亲至今还忌惮洮河上的独木桥,嫌弃包头缠脚的陋习。我记事起,就生活在宁夏一个叫大水坑的沙窝子里。长庆油田会战之初,条件艰苦。除了窗台上罐头瓶泡着的白菜花、萝卜花,偶尔能见到的也只有沙窝子里的喇叭花。至于奶奶提到故乡的一草一木、每一个人物,甚至那个连照片都没见过的爷爷,好像都遥远得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故乡,远在奶奶的讲述中,远在母亲的回忆里。很快,奶奶跟着姑姑回了老家。老家有另外两个姑姑,还有爷爷的坟。奶奶回去以后,父母每月除了还债,还要从所剩无几的工资里挤出二三十块钱给奶奶寄去。家里除了钱粮紧张以外,布票、棉花票、粮票等等一应票证都要紧而又紧地节省下,等奶奶回来。奶奶每次都是穿着新衣、背着棉被回老家,却又空着手回来。母亲又要重新给奶奶做棉衣、棉被。过年的新衣没指望不说,我们的棉被、棉衣裤又要被扒掉一层“皮”。奶奶去世了,因为通讯和交通原因,老家也没有人能赶来看一眼。从此以后,我对落后的故乡,又产生了一种厌烦情绪,想着能远一点或再远一点,更好。乡村通邮后,父亲和老家的通信多起来。每每接到老家的书信,提到农时农事,我也能跟父亲聊两句。那时,父亲总会津津乐道地跟我讲他小时候种地、放羊、挖药、唱花儿等属于故乡的快乐往事。讲当归、党参的种植和采摘储存,讲山间夜路上与野狼的斗智。父亲的严厉在故乡回忆中变得和蔼可亲,那双粗壮的手也变得温暖柔和了,就连我一向讨厌的纸烟呛人烟雾,也幻化成了故乡飘逸曼妙的雾霭和炊烟。故乡,在这烟雾缭绕间逐得触手可及,我似乎又闻到了姑姑身上的烟火味儿了。父母退休搬到银川市,住进了风景如画的石油小区。一个周末,我刚踏进家门,那种曾经熟悉的烟火味唤醒了我的记忆:老家来人了!沙发上坐着几个脸膛黑红、穿着现代的年轻人,操着乡音正跟父亲聊着家常。父亲已不太纯正的乡音,流露着喜悦与激动。表哥表妹们带来了野生当归和党参,还有许多老家的特产。当表哥把自己制做的野草莓罐头放到我手里的刹那,浓重的乡音直入我的心头,“甜得很,你尝下。”我的心颤抖了,同样淳朴的笑容、同样熟悉的乡音、同样熟悉的味道、同样温暖舒畅的阳光,奶奶也曾讲起老家山上的野草莓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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