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航
一
对于船的印象，都来自于各种传媒，像我这样纯粹的北方人，船的概念很模糊。
船是水边人们的脚，就如同草原的马是草原人的脚一样，驾驭起来都是那么的轻松自如。这些印象积累了许多年，一片片地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到脑海之中。这种方式就好像林中的落叶，左一层右一层，厚厚地盖住了自己的感知。它们也和落叶一样，多少年过去了，有的腐烂了，发酵了。记忆也不例外，好的东西淡忘了，不好的东西却牢牢地记住了。
我忘记是从哪来看来的，这样一则信息一直都在刺激着神经。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从登船的一刻就开始呕吐着，吐干净了胃里的食物，又吐干净了胃液，很后吐出的是殷红的血。下船时，老先生已然奄奄一息，是被抬下去的。我一直都被这则信息的阴暗面笼罩，心生恐惧。我在想，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会不会与老先生一样，被抬下船去呢？翻滚的海浪竟然如此的凶猛，把五腑六脏都调整了位置，这样的癫狂，我真的能受得了吗？
在这样的体验即将到来的时候，那则信息立刻就像猛虎一般，张牙舞爪地钻了出来。那艘船静静地停泊在码头前，它是很大的一艘船，白白净净的，看起来美丽又壮观。海港也很大，有大大小小几十艘船呢，它在中间便显得很庞大。海水微漾，夕阳暗红，把白色的船体也顺带涂上了一层红。上面有许许多多的小窗口，我在想象着里面的样子。港口人员众多，像我这样没乘坐过船的人，恐怕不只是我一个吧。人人都在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为即将登船做准备。我不去看船，人们便把我的思绪带走了。也许是常年观察事物的关系吧，那里似乎有更让我感兴趣的东西，脑子里的那条信息，也被慢慢地淡化了。
天色渐暗之时，我们开始登船。站在船下的那一刻，我被它的巨大惊骇到了，天哪！需要仰目才能看清全貌，与一座小山相仿。我的心突然安定下来，非常坦然地踏上了舷梯。舷梯尖陡，让人觉得就是在登一座小山。台阶排列整齐，拾阶而上，会有非同一般的感觉，一步步地登临，让目光渐渐高远。海港外就有一座小山，完全可以作为参照。一步一个台阶，很快就来到小山深处，树木林立，枝叶葳蕤，鸟语花香。林密生音，山高生空，当来到很高处的时候，海港里的声音齐汇，显出无限的空旷来。会移动的一座小山，让踏实感骤增。背靠着坚实的基础，心里就不虚。
透过舷窗看去，岸上的灯光在飘忽不定。此时的灯光在漂移着，才感觉到大船在移动。呀！大船开动了，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起航了，我很惬意地在走廊里四处走走，看别人闲聊，会留神听一会儿。别人安排行李，会帮忙助力一下。有人拿着船票四下乱走，会帮助他找一找舱位。没有什么不适，如同是在陆地上的宾馆里一样。
二
吃过晚饭，听人说，通往甲板的舱门已经打开了，心里一阵豁然开朗，忙收拾收拾，就信步而去。大船很大，让我这个不懂法门的人有些睁眼瞎，转来转去，怎么都转不出去。想自谋出路是不可能，节约时间的很好办法是询问乘务员。人家随手一指，就是一条光明之路，不费什么周折。唉！能够指点迷津的那个人，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都需要啊，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位娇小的女乘务员。
甲板上的人可真多，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夜风不算很凉。刚刚离开港口的大船，后面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就如同一条光鲜而灿烂的尾巴，在左右甩动着，协调地让大船很顺畅地游进大海的深处。前方一派苍茫，渐渐被黑暗笼盖，那里是深不可测的黑洞，大船更像一条大鲸鱼，轻车熟路地钻入进去，如同钻回自己的巢穴一般自如。
船的航线是有规律性的，海水里有看不见的铁轨，它顺着这条铁轨轻轻地滑入大海。夜深了，在床铺上躺着，船舱里满满当当的鼾声，却搅扰不到我。此时，耳畔都是细碎的涛声，攀援着船体，传输到心里，意念被它给带走了。我想起那首著名的歌曲《军港之夜》里的词句，“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那是宁静港湾里的海面，与这一刻的海面不同。此时是动感的海面，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头枕着波涛是这样的感觉。波涛缠绵在大船的左右，被切开的海水有一种清透的脆感，这种清透的声音不会被机器的轰鸣覆盖。我的听觉已经排除了所有的杂音，让这种波涛的主旋律，在曼妙间升腾起来，在夜空之中回旋着。思绪在与这无边的浪漫翩翩起舞，一种醉意漫漶于心，让人缱绻其中。
大海总是有自己的恢弘气魄，编奏出不一样的乐章。他是名副其实的音乐大师，一篇篇乐章奏响了千万年，每一篇乐章都是那么的精美绝伦，都是那么的无与伦比。每一个乐章的转换，都是那么的富于激情。夜深了，海水的声音也似乎平顺下来，在顺应心脉的搏动，我随着这个节奏，慢慢进入了梦乡。
三
航行了一夜的大船，还在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我早早醒来，站到甲板上。此时，海面在黎明的辉映下，渐渐清晰起来。黑色绸缎一样的海水，无限地柔顺平滑，有序地波动着。远处的灯火，在永恒地闪烁着，与天上的星连接到了一起。所不同的是，灯光是黄色的，而星光是白色。
此时黄色的灯光，给人无限的暖意。望远处，没有感觉船在动。低头看眼前，浪花锦簇，朵朵盛开，才感觉到船的向前。就这一刻，猛然觉得船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并且还在不停地调整着前进的方向。
远处的灯光，在渐渐变清，变明，变大了。一大串的黄色光亮，次序分明，那是一排街灯，此时却如同绽放开来的蒲公英花。小小的花蕊，在夜色里静静地散放着自己特有的馨香。那高处的点点红艳，是从高楼大厦上面传射下来的光芒，与这些金黄色还是有区别的，却分明是山崖上盛开的金达莱花啊！
此时的清晨还是很阴冷的，冷风拂面，让我感觉到此时是春寒料峭的一个春日，于山前驻足，去观看美丽的山景呢。小黄花的娇艳与紫红花的傲然，在宣告着一个春天的到来。不管是什么，都无法阻挡春天的脚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那是傲霜斗雪的精灵啊，以一种乐观向上的精神，在生长着，在升华着。
璀璨的光华如同盛开的花朵，而此时的黑夜却衬托花朵的叶子。花开繁盛，叶子丰厚，愈发显出花朵的娇艳。人间处处有芬芳，每一朵花的盛开，都在显示着事业的昌盛，*的富强，这是我于黑夜之中的发现，一直都在感召着心灵。
黑夜的表象总是那么阴暗，其实它是乐于亲近光明的。光明的炽热让黑夜通透，光明就在前方，它去触摸，去贴近，感受着光明的质感。把更多的光明都拥入怀中，那放射出的光芒，便冲破了天际，宏大得无边无涯。
一片钢铁森林披着金灿灿的铠甲，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眼前。正在装载的塔吊，不停地转动着，就如同钻天的云杉树，在狂风中，抖动着枝条。一只只大货船在码头前停靠着，一堆堆货物堆积到上面，却好似那秋风把一团团落叶，送到山崖平坦的石板上。一派繁忙的景象，却是人间很美的风景，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耐看，那是那么的让人留恋。在我忘情的时候，却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站满了人，都在不停地拍照留念。难得一见的风景，在于发现。我一个人的独赏，是不算什么的，只有大家的认可，才是对风景的认定。就如同这艘船的航行，不只是载着我一样。
大船缓缓靠岸，它终于从一条长长的隧洞里钻出，整整一夜的航行，却感觉不到它的疲态。我带着一身的愉悦，离开大船，一步步走下舷梯时，还感觉那颗心依旧在高处的平台上，在四处地眺望呢。我知道这颗心暂时还无法带走，那里的愉悦快感，把这颗心都给泡醉了。
汽笛长鸣，归来的船，停歇靠岸，出发的船，刚刚开启。人生总是生活在出发和归来之中，我不敢再回头，怕这颗心再搭上了那条远航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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