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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星海漫步』老张的病(小说)

来源: 西北文学城 时间:2022-04-15

老张才住进医院,县政府大院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以前老张也住院,有时住几天,也有住半个月一个月的,那时老张住院大院里没几个人知道。老张引起人们的关注,是在古县长来了以后。古县长到任的*一天,接见的*一个人就是老张。县里大大小小的官列队可以编一个加强营,都盼着新上任的古县长到来,好不容易地把古县长盼来了,他接见的*一个人却是老张。古县长首先见谁,人们有理由在意,因为这里面的意思不说谁都清楚。

古县长首先见的人是老张,这里面的意思说了也没有人清楚。老张已经退休了。这还不要紧,规章制度里没有哪一条规定说退休了县长就不能接见了,问题是老张在退休之前是一个普通职员,连个股长都没当过,也没搞过成功的发明创造或者立过大功什么的。总的一句话,这老张既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名堂。就这个样子,凭什么叫新来的县长头一个接见的就是你呢?凭什么不凭什么人们是想不通,管你想得通想不通,县长还是头一个接见老张了。头一个接见了就接见了吧,这事却还没有见过一面就完了。见过一面就完了,就不算个事,至少不算是一个值得人们关注的事。叫人睁大眼睛看的事情,接着就在后面发生。

每天傍晚,大门旁的大榕树下坐着两群人。穿短衣短裤的,是下了班的职工在乘凉闲聊。那些穿着整齐的拎着公文包的,他们乘凉却不闲聊,而是各怀着各自的心事,一个劲地吸烟或不断地打手机。这群人都是县里有头有面的人物。古县长的座车一从大门开进来,还未停稳来,他们就蜜蜂似的拥上前,将县长座车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了。古县长下车见这阵势眼睛也没眨一下,显然是见多了一点不觉得奇怪了,只是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跟他们说,下班时间你们也不想放过我呀!有脸皮薄一点的,胆怯退缩了。脸皮厚一点的,没听见一般照往前挤去,那样子像县长在发红包。古县长这就拉下脸来,没好气地说,就算天塌下来,等明天上班再说吧!到了这份上,脸皮再厚也没有用,古县长那弓腿步飞也似的轻快,没有人追得上的。

赶回宿舍,换上一身休闲短装,古县长推上自行车走到一幢旧楼下,扯开嗓门大声喊老张。住在一楼的老张,听见喊声就将头探出窗外,望一望古县长,你回来啦!古县长问他准备好了没有。他笑着对古县长说等着你哩!也是一身短装的老张,推着自行车出门,跟古县长一起蹬车从大院后门走了。沿途有人在看着他们俩,还有人比比划划地在议论着什么。两人蹬自行车绕过县城的大街小巷,出了城北,再走约两公里的两边竖着篱笆的村道,到了山脚下的一处河湾。这条河叫乳泉河,距河岸不远的半山坡上,几幢旧房子隐卧树林间,那是早已废弃了的战备仓库,看上去像多年无人光顾的庙宇。这段河床宽又深,河水清清的,是一处天然浴场。两人来到河边,顽童一般爬上河岸的岩石上,张开双臂往河里纵身一跳,河面上掉下两枚炸弹似的冒起一片水花。

二十年前,古县长大学毕业,从省城分配到县政府办公室。那时候人们自然不会叫他古县长,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日后能当县长。大家都叫他小古。那时候的小古,刚刚谈恋爱,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分配在外县工作。节假日里两人来往频繁,不是小古往女朋友那边跑,就是女朋友往小古这边跑。这么跑来跑去,就有他们俩未婚同居的风言风语传出。那种事若是放到现在可以比一粒蚂蚁蛋还小,当时可要列为很敏感的乱搞男女关系问题。办公室领导以他有生活作风问题为由,发配到战备仓库来,由老张监督改造。这老张天生就不是监督改造人的料,倒对小古的遭遇深表同情,安慰的话不知说了多少,生活上也尽可能地给予关照,甚至小古跑去跟恋人相会,一去就是好多天,他也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替年青人打掩护。

在战备仓库与老张呆了整整两年后,小古通过同学的关系调进省城,十几年下来,当年被判为不良青年的大学生已成长为省政府机关的一名处长,并打回老根据地做父母官来了。一回来,他就约见久别的老张,没有忘了当年同甘苦患难的这个老伙计。这还不算,古县长喜欢游泳,当年和老张看战备仓库时,两人每天都到仓库前的乳泉河来畅游。现在重回故地,只要在家他每天傍晚都邀老张去乳泉河游泳。想想看,别的人包括县直部门负责人和各乡镇头头,想见县长一面都不容易,有的人不得不通过秘书或司机铺路才争取到见县长的机会,而老张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退休职员,竟然享有经常被古县长邀去陪同游泳的殊荣!世上的事真是叫人难料,十几年前谁会预想到因生活作风问题被贬去看仓库的大学生日后能坐上县长的宝座,而看了几十年仓库的老张如今成为县长很亲近的人呢?再说这老张也太没出息,古县长那么念旧情,而他却丝毫不会利用这层关系。

其实,除了陪县长游泳,他根本就没沾上什么光。这层关系若搬到别人身上,那可不仅仅是这样子啊!县长也问过老张,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每当县长这样问,他总是一脸憨笑,摇头说没有。他说的是心里话,是没有什么需要县长帮忙的。老婆孩子都在乡下,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想种好庄稼没有别的非分念头。难道能叫县长去帮他们犁地耙田?平时老张一不吸烟二不喝酒,除了游泳没别的活动。社交圈子是这样的窄小,以致连亲戚朋友都极少来找他,好像天生没有亲戚朋友似的。那些想靠近县长找不到门道的人目睹着这一切,嫉妒了还不算,又添了几分不平,都说这样的好事偏偏就摊到老张身上来,简直就是浪费资源。

这场病是由那位当过乡干的姨父和那位正在当乡干的小表弟引起的。那天姨父带着小表弟来找他,谈的是一件能引起他生病的事。这小表弟名叫李宁,跟体操王子同名。如果跟名人同名也能沾光的话,那他今天也没必要叫老头子带来找表哥了。姨父膝下儿女好几个,只有这小儿子考上大学,毕业后子承父业回老家做乡干。几年下来,年青人有能力有热情,该做的都做了,也没能在官场上谋到一个职位。

上个月新来的古县长从各乡镇调来几个青年干部,拟试用考核一段时间,合格者将留下来做秘书。李宁就是其中之一。姨父对这个小儿子是寄予厚望的,谁都知道若能留在县长身边做秘书,那就意味着什么。而有幸留在县长身边的不可能有太多的人。名额有限,机会不多,这种事往往是看谁会找关系,谁的关系硬了,谁就有机会了。就这样,姨父带着李宁找上门来,求外甥帮忙了。眼下,这个外甥成了古县长身边很亲近的人了,这在全县党政机关里很少没有人不知道的。听姨父说明来意,老张就不高兴了。一来他从未做过这种事,二来前些日子古县长主动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他一再表示没有。现在又怎么好向县长开口说这事呢?可他又不能黑下脸来对待客人,来的可是他的姨父和表弟,虽说已多年不来往,毕竟是亲戚嘛。

他苦笑着说,表弟这事还是靠他自己努力,一个大学生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姨父说光有能力还不成,这年头办什么事都讲究个关系,不找关系哪能办得顺办得通呢?老张说你们想县长是怎么相中表弟的,你们没找了什么关系,县长还是相中你了,看上的是你的能力。李宁说县长相中了七八个人,可来的这几个人,很终能留下来也不过一两个人。老张说这就看你的能力了,要是你的能力真的不成,找什么关系都没有用的。李宁说要是大家的才能都同在一个水平线上呢,打个比方三百个考生总分都是满分六百分,可那所名牌大学只招几十个人,你说这时候谁能进去?老张被表弟问得无言以对。李宁说这里面还有感情分,也就是说,大家都同在一条起跑线上,有关系的人就能先走一步。见外甥对帮忙不太乐意,姨父脸上就起了点阴云,说话语气变重。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不管哪个朝代,拉上关系就不愁办不成事。就拿你当年招干那件事来说,要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公社干部推荐,工地上那么多人,人家县工作组就偏偏看上你呀?要是姨父不提,老张早把那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年上水利工地,起初他不是分在青年突击队的,是在工地当个小头目的姨父动了私心,把他从极少受到关注的后勤队调进青年突击队。青年突击队是县里物色选拔干部的地方,所以他才有机会在县里来招干时被选中,进城吃皇粮来了。应该说,这事姨父是出了力帮了忙的。不然,现在他很可能还在家整天跟牛屁股转哩。

初进城那几年,每逢春节回乡,他也没忘了拎两瓶好酒去看望姨父。再说,姨父从来没有为什么事求过他,快七十岁的人了,就为这么件事来,说什么也该知恩图报一回吧。这事答应下来容易,到了古县长跟前,老张就觉得两片嘴唇粘上了胶水似的难以张开。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古县长说,多少次话到嘴边,心擂鼓似的猛跳,脸膛火辣辣一片,要吐出的话又咽回去了。心里有事,还不是一般的事,吃不好睡不着,整天都烦躁不安。

恰恰在这几天,古县长没邀老张去乳泉河游泳了。古县长回来几个月了,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以往,不管有多忙,有时下乡回来,天色已黑,古县长也没忘了叫上他,两人结伴骑自行车直奔城北郊的乳泉河。古县长常说,回来以后三天不到乳泉河游泳就睡不着觉。刚来时古县长是开着小骄车带老张去乳泉河的,后来见老张有所顾虑很不自在,古县长知道这样太惹人眼目影响不好,就买了一辆自行车和老张骑自行车去了。隔几日不见古县长的面,老张心里更加难受,想都想得出来,这是古县长察觉了他与李宁之间的那件事,对他有了看法而故意疏远他了。都是李宁那小子惹出来的事,都是那事招来的麻烦!看样子古县长表面上宽容,不当面把他训斥一顿,而是回避不见,算是给了他一点点面子,也可以说是看在老交情的份上,不把事情点破了。

可这种事毕竟是讨人嫌的呀!你老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你跟古县长结下的是多么伟大的战斗友谊是不是?不就是十几年前人家受贬时与你共事一两年,现在又在人家有空时叫你陪去游泳吗,就这点交情你也敢叫人家古县长冒着以权谋私违法乱纪风险给你办私事?你这是小人得志!你这是得志更猖狂!要是你跟古县长交情再深一点,还不逼着古县长安排给你个副县长当当过把瘾啦?越想他越觉得自已是个小人,整个面目恶俗丑陋,仿佛这事是他早有预谋,经过一番精心策划来骗取古县长的信任,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这样想还不要紧,这样一想心就一阵一阵地生疼,一阵一阵地紧张。这样吃不下睡不着地熬了几个日夜,本来就不是铁打身板的老张就支持不住,不得不转移到医院来了。不见老张出门陪县长去乳泉河,人们自然要打听老张的行踪,一打听就知道老张因病住院了。知道了还没完,一个传一个地说开去,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多了。看这阵势好像生病住院的不是陪县长游泳的老张,而是县长本人了。

李宁天天来医院看望他,什么营养品都给他买来,比待自己亲生父亲还好。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李宁不在意他脸上有没有笑容,谁还能巴望病人脸上有笑容?老张内心的苦恼,只有他自己懂得了。几天后,古县长来医院看望他。古县长说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一听说他病了,推迟了原定的开会时间,先赶到医院来看他了。他内心既感激,又不免有几分愧恧,总觉得做了亏心事,没有脸见古县长。古县长说这些天出差在外,住的是高级宾馆,高档服务样样全,可就是睡不好觉。早说过的,回来后三天不到乳泉河游泳,就睡不着觉。这一出去就是半个多月呀!连做梦都梦见自己跑回来,跟老张一起去乳泉河游泳。现在回来了,老张却病倒了。老张眼含泪花望着古县长,不知该说什么。古县长紧抓住老张的手,差点要把老张从病床上拉起来。他说,老张啊,你不能躺下,你要是这样躺下了,谁陪我上乳泉河游泳呢?老张头低垂着,还是说不出话来。古县长说,你快点好吧,叫我孤零零一个人上乳泉河游泳,你不忍心吧?说到这话时,他两眼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老张对古县长点了点头,眼泪就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老张很快康复出院,很快又跟古县长到乳泉河来游泳。古县长没有察觉他与李宁之间的那件事,更没有因此而对他有不好的看法,这样他心里的顾虑就消除了。这一层顾虑是消除了,可那件事并没有随之消除。这是姨父托办的事。他可以不理睬李宁那小子,这个对他有恩的姨父托办的事,他能不当一回事吗?心里搁着这么一件事,站在古县长身边人就不自然了。古县长的眼睛是雪亮的,见老张游泳时脸上表情不自然,多瞧几眼就看出了老张有心事。老张说没有心事,什么都没有。嘴上是这么说,毕竟还是心虚,心一虚嘴巴就没了遮拦,向古县长打听很近是不是从各乡镇抽调了几个年青干部来试用。他是从未向县长打听过工作上的事情的,古县长一听就猜出几分来,问老张那几个年青干部当中是不是有你的亲戚?老张怔了怔,赶紧对古县长摇了摇头。

古县长说你不能说那不关你的事吧?老张还是摇头。古县长追问不关你的事你打听干什么呢?老张说我不过是随便问问。说着,他瞧了古县长一眼,又急埋下脸去,想做出一点笑意,堆起的是一片窘迫的神色。几天后,古县长埋怨老张,说老张不说实话,李宁分明是他的表弟,为什么故意隐瞒呢?老张心一慌,问古县长你是怎么知道李宁是我表弟的?古县长说李宁跟我说的。老张心抽搐了一下,李宁这小子怎么可以这样呢?生怕古县长误解,他急着解释说李宁是他的表弟没错,可他们已多年不来往了,对这个表弟的情况,他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古县长说这没关系,把李宁抽调来试用的时候,并不懂得他是你的表弟,我完全是看中他是一个有才能的青年。既然现在知道他是你的表弟,该关照的还是要关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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