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一丝风都没有,热得连空气都像是上了蒸笼屉子一样。村前村后的树上蜘蟟“知了——知了——知了”地叫个没完,闹得人心燥得慌。
大晌午,刚吃罢饭,林子姥姥就拐着一双小脚在屋门口的地上铺开了草席子,手里摇着个大芭蕉扇,躺在地生边上,看着地生睡午觉。
屋子里有股艾草的微苦香,是夜里熏蚊子烧的艾草留下的味道,连席子也染上了淡淡艾草的清香。林子躺在席子上,像是烙锅上的饼翻来翻去,不肯睡觉。坐起来,躺下,又坐起来,偷一眼门外,再打量着一旁姥姥的动静。
林子六岁,到地生姥姥家这儿不满一个月,就晒得泥鳅一样,浑身黑得溜光。林子姥姥惯着他,也管着他,怕他伏热天里顶着毒日头乱跑,晒脱了皮,就想到了看着地生午睡的办法,刚开始这法子还管用,可后来就不行了,林子姥姥一打盹,就不见林子的影儿了。
林子从家里遛了出来,就去找地生玩。
地生比林子大一岁,是林子在这儿认识的玩伴。两个人年龄相仿,也能玩到一块儿。林子姥姥家离地生家也近,过了桥,几步路远的距离,谁都能找到谁。
太阳毒得厉害,空气也被炙烤得发烫,偶尔有一丝风,也是一层层的热浪,忽远忽近地游离不定。
“喵,喵,喵——”
林子猫着身,在地生家门口,学着猫叫。
过了好一会儿,地生才轻轻地拉开门出来。
林子的脸晒得红红的,气呼呼地怪地生:“你怎么这么慢,不是说好了早点出来吗?”
地生将鼻尖往上提了提,咧咧嘴角说:“俺妈不让我晌午乱跑,在那儿看着,我怎么办?
“诺,这个给你。”地生并不计较林子的错怪,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紫红色的桑葚。
桑葚的果实很肥,汁液很多,地生的衣服口袋上洇出了一片嫣红,手上也浸染上了桑葚的紫红的汁液。
林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过地生手里的桑葚,两个人吃着桑葚,推搡着到河边的柳条林子里玩儿。
柳条林子离村子有一里多地远,边上就是河,柳树棵繁盛,是个乘荫凉的好地方。过了柳条林子,顺着河往上走不了多远,就是地生家的瓜田。六七月的天,大晌午,从地里回来的人或是赶脚的人,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歇脚,洗把脸,再跑到地生家的瓜田里,买上个皮薄肉厚的西瓜,坐在柳条林子里讨凉快。
林子和地生都是不大愿意去瓜地的,瓜棚里面地方小,拘着他们,像是进了笼子的鸟,相比之下,他们更喜欢到河滩上和柳树林子里疯着玩,摸螃蟹,逮小鱼,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捉到几只虾,在河滩上就地取材,挖来湿泥,糊一个小水潭,一捧水一捧水捧进里面,再把捉来的螃蟹和鱼放进去。热了就脱掉褂子,跳进没腰的河里胡乱地洗澡;渴了,就趴到小泉眼那儿,用手掬起水解渴。玩儿累了,就钻进林子里,脱了凉鞋,抱着碗口粗的树,哧溜溜,哧溜溜地两三下,就爬到了树杈上,叉开腿坐下,抓蜘蟟,掏鸟窝,再或是折着细柳枝玩儿。
地生有一个打鸟的弹弓,弹弓架就是用细钢条从柳树林子里锯下来的。这个弹弓对林子有着很大的吸引力,林子也想要,就和地生商量着要到柳条林子里锯柳枝。
两个人在柳条林里,一棵树一棵树认真地找着,爬上爬下,细细的腿上胳膊上刮满了细小的白道子也不觉得疼。找好了,又忙着用钢条锯,大拇指粗的柳树枝,拉到一半的时候,钢条却被死死地咬住了,横竖拉不动,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钢条拔了出来,再接着锯,等到锯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的鼻尖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林子是个心急的人,拿了锯下来的柳条枝,就要开始扒皮。地生赶忙制止了他:“不能把皮弄掉,得晒个两三天才能剥皮。”
“为啥啊?”
“现在剥了皮会变形。”
“以后剥皮就不会变形吗?”林子又问道。
“干了,就不会了。”
“……”
柳树林子里,麻雀吱吱咋咋的叫着,和着蜘蟟嘹亮的叫声。一阵风吹来,成千上万的柳叶子翻过来,呈现出一大片的绿银色。
两个人出了柳条林子,远远地看见了地生的爸爸,俩人又赶紧折回去,往柳条林子里钻。
“站住,”地生爸爸一声断喝,“你俩躲什么躲,大热天儿的,不在家呆着,出来跑什么跑。”说话间,人就到了跟前。
地生和林子苦着脸,耷拉着脑袋壳子,活像是一对霜打了的茄子。
“去耍吧,别招水潭子,我这会儿有事,一会儿你俩到瓜地去,小心些,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地生爸爸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地生和林子像得了大赦似的,欢欢喜喜地窜到河滩上去摸螃蟹去了。两个人像脱缰了的马一样,足足玩了有小半天的功夫,等到肚子里觉得饿时,才去了瓜地。
夕阳把天空烘成了绯红色,橘黄色的光辉静静地洒落在河流上,也笼罩着柳条林子,各种雀子们似乎也归巢休息了,忙碌了一天的柳条林子安静了下来。
地生家瓜棚支在河坡上,林子和地生沿着瓜田边上的小路进了瓜棚。夕阳的光辉裹着他们的身子,像镀了一层金光。
瓜田有一亩多的样子,瓜秧子漫过瓜垅,拉扯不断的缠着,层层密叶下面藏着是一个个沉甸甸圆滚滚的花皮大西瓜。经过一天太阳的烘焙,满园的瓜香更加浓郁了,和着泥土散发出来的味道,凝聚在瓜园里,酿出一坛浓馥的醇酒。
地生爸爸从瓜垅里摘了一个花皮大西瓜,拿刀一切两半,林子和地生一人抱着一半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地生爸爸坐在瓜棚外面的石头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吸烟,看着两个人的吃相,带着笑恨恨骂道:“兔崽子,尽是不上缰的野马!”
景泰蓝的天空上撒着几粒疏远星子,一轮弯月如小舟一般游走在平静的湖面上,蛐蛐儿也不甘寂寞地叫了起来,一声接一声曲曲折折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林子和地生吃得肚圆,两个人就躺在瓜棚外面的大石头上数星星,数到糊涂时,林子却分外清楚了,忽地就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大叫着说:“哎呀,我该死,出门忘了告诉我姥姥了,她指不定多着急呢。”说话间眼里急得已经是水汪汪了。
地生爸爸瞧着林子的着急的样子,嗬嗬地笑了起来:“玩吧,我后半晌见你舅舅了,他知道你在这儿,一会儿来接你。”
林子咧着嘴笑了笑,放下了心,又躺在了石头上。
石头上晒了一天,热气贴着薄薄的褂子不断地传到身上,熨帖得每个毛孔都服服帖帖的。
林子的舅舅来接林子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林子爬上舅舅的背。
细腻光滑的月光静静地流淌着,把柳条林子勾勒成了一大片黑色的剪影,风吹过来,把柳叶子吹成了一只只的哑口哨,沙沙作响。河滩上一大群青蛙“呱——呱——呱”此起彼伏地叫着,夜已经来临了。
2012/5/2完
儿童癫痫病的发病原因癫癫痫病武汉正规的癫痫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