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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蔓花菜

来源: 西北文学城 时间:2021-06-30

草蔓花菜

●牛筋草●

汪曾祺先生在散文《夏天》提到巴根草:

巴根草,绿茵茵。

唱个唱,把狗听。

这是一首关于“巴根草”的儿歌,具体表达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只是觉得清澈中略显孤独。汪先生是高邮人,高邮毗邻扬州,正是淮扬文化地儿。汪先生的文章我读得还多,一个稍微奇怪的是,他笔下的方言,很多说的和鄂东一样。如就是在《夏天》这篇文章中,写栀子花“碰鼻子香”。“碰鼻子香”也是我们常说的,读起来一点也没有违和感。我看到有以方言推断《金瓶梅》《西游记》作者的研究,我以为作者方言论,应该先研究方言流传的区域,如果仅是某个狭小地域独特的,才可能有些许意义。汪先生笔下有我熟悉的方言,大概也是我喜欢读他文章的原因之一。

在我的老家楼陵滩,巴根草又叫“牛筋草”。

无论草茎巴根在地上,还是像牛筋一样坚韧,都说出了它的特性。

两个名字都很贴切。

牛筋草根系发达,旱涝不怕,夏天特别葱郁,到了深冬时节,在霜风凛冽中,枯萎的草叶和草茎,软绵绵耷拉在一起,像焦不离孟。春风一吹,绿了,从草茎开始。韩愈说“草色遥看近却无”,初春时节的草色就有它。

牛筋草是很好的猪饲料。挖野草当猪饲料,是我们这一代人少年时期的共同记忆。少年时很怕放暑假,跟着大人割谷扯秧插田搞双抢不说,还要挖草皮,一出去就是两箢箕。挖来的草皮晒蔫除土(讲究点的晒蔫后洗净再晒),捆扎成担,等有闲工夫到大队加工厂粉碎成猪饲料,与谷糠和麦麸调配成猪食。那时候,养好一头猪是一家人很大的希望。不是所有的野草都可以做猪饲料。我们挖的草皮中,狗牙根和牛筋草占多半。狗牙根就是绊根草。乡村大概读走了音,读成了“片根草”。

有时候想,假若没有改革开放,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是不是也和我们少年时一样,把牛筋草当个宝?

●丝瓜●

丝瓜藤像绿绳子。丝瓜花像黄绸子。

绿绳子,黄绸子,爬个满院子。

谷雨刚过,丝瓜芽如一支冲天炮破土而出,芽顶上还残留着半截籽壳。春风撒肥,春雨抽丝,丝瓜藤像一条草蛇伸长了身子骨。它们沿着栅架往上爬,爬一点捆扎一点。爬向树,爬向院墙,只要能扎下脚,不恐高。

六月,花开,黄灿灿的。招来一只只白蝴蝶,翩跹的蝴蝶翼眨巴眨巴,在绿叶黄花中泛起明晃晃的光。蝴蝶对着花蕊,又亲又啃。

黄花隐退,花芯吐出绿身子来。丝瓜掉在风中,一天一个样。线丝瓜长的两三尺。

丝瓜是贫穷时代很值得记忆的。在夏天,丝瓜打汤,汤里兑点鸡蛋花,可以嗦哧几碗。那种滋味,至今还在唇边。

丝瓜入药书很早见《本草纲目》。收“菜部”中。李时珍说,丝瓜始自南方来,故曰蛮瓜。又说,唐宋以前无闻,今南北皆有之,以为常蔬。甘、平无毒,祛风化痰,凉血解毒,行血脉,下乳汁。丝瓜下乳汁,还真是*一回听说。丝瓜叶可祛疮毒定痛,从前遇到天疱疮患儿,就嘱家属以丝瓜叶挤汁,拌青黛散或石珍散调敷在疮面上。老丝瓜瓤医学上叫“丝瓜络”,仿佛现代社会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祛风湿,通经络。在没有发明专用洗碗布时,丝瓜络还当作抹布用,刷锅擦碗,洁物而不伤物。陆放翁《老学庵笔记》:丝瓜涤砚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古人洗砚犹如今人洗碗平常,可惜,今人有闲情洗砚,找不到几人了。砚的淡出,正如如今丝瓜鸡蛋汤盛在面前,再也波澜不惊。

●鸡冠花●

老屋的院子里,栽着二十多棵鸡冠花。民间偏方,此物配合卷柏,专疗鼻子出血。老汪家有鼻子出血的传统,故备之。

二十几棵鸡冠花,一样的土质,同一时段栽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高的一米多,枝干壮实,枝条像伞骨四开,矮的仅仅一二十公分,一根独梗没有拇指粗。花开也不一样,高壮的已经开出了鸡冠状,鲜红欲滴,真像一顶大红公鸡冠,迎风飘扬。矮瘦的花蕾刚簇集成粒,看不出什么鸡冠,“雏鸡冠”也不是。花冠颜色也稍有区别,大红的多,深红和橙红也有。

鸡冠花盛开在秋天,一身火红,让园圃炽烈着。那一团团火焰,似乎燃放的是秋日的情怀。

晚唐有个叫罗邺的诗人,写过一首《鸡冠花》的诗,写得甚娇艳:一枝浓艳对秋光,露滴风摇倚砌旁。晓景乍看何处似?谢家新染紫萝裳。说的是一个秋日的早晨,诗人漫步庭院,晨风摇曳中,似乎眼睛有些迷离,眼前仿佛有一位穿着紫衣的标致美女,在翩跹起舞,妩媚婀娜……罗邺甚有才名,绰号“诗虎”,与宗人罗隐、罗虬号称“江东三罗”。他和罗隐一样,不善于考试,屡考不中,《下第》诗“故乡依旧空归去,帝里如何不到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诗中的“谢家”女,不是东晋咏柳絮的那个谢道韫,是谢阿蛮,盛唐时期著名舞蹈家公孙大娘的弟子(杜甫有观公孙大娘使剑的诗),舞蹈《凌波曲》的表演者,是玄宗朝很受宠爱的舞伎。可惜大唐盛世,乐极生悲,一场安史之乱,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我在网上搜索,鸡冠花是有紫颜色的。大约紫色比较珍贵,我家院子一株也没有。

●败酱草●

败酱草开黄花。有的也开白花。

正如野菊,花开也有黄、白一样。

败酱草又叫苦菜。苦是植物的本性,植物以苦,拒绝虫咬鸟啄,拒绝人食畜牧,是无奈中的自保。

但败酱草并不是植物中很苦的。本草书上说,药草之苦,莫如龙胆。我在临床用龙胆草时,眼前常浮现病家皱眉的样子,处方量每每手下留情。

我曾经的朋友中,有一位兽医,他对中医的钻研颇让我吃惊。张仲景《伤寒论》以白虎汤治疗阳明病肺胃实热“四大”证:身大热,口大渴,汗大出,脉洪大。这先生觉得人畜相通,受白虎汤启示,遇到牲猪发烧,打针不退,找一张烟盒纸,就很潇洒地写下白虎汤全芳:生石膏500克、知母120克、炙甘草90克、粳米120克(自备),请猪主人拿处方到乡卫生院抓药。这大的用药剂量医生不敢为他抄方,好说歹说写上畜牲用,然后签个名表示后果自负。据说,白虎汤治疗牲猪高烧不退,真有疗效。我跟他讲,小时候大热天,看到生产队里的牛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我们那片上的兽医在水沟边随便扯几把草,熬成汤,几个大男人扳开牛嘴,幽幽暗暗的药汁一咕噜一咕噜顺着牛的喉咙下,不一会牛就好了。他说,那是痧症,中了暑热,败酱草可以。

我查药书,败酱草《金匮要略》治阑尾化脓,《名医别录》疗肠澼,《医林纂要》解暑去热。

果真人畜相通?

对于兽医的糊弄,我将信将疑。

●黄花菜●

我很早认识的可食野菜有两种:黄花菜,地菜。

地菜开白花,黄花菜开黄花。

在冬的冰梦中,它们是很早迎接春的使者。

黄花菜是苦菜。抓心挠肝的那种苦。某一代人吃忆苦饭的那种苦。

正月冰雪残,稻田旧年的谷桩间,冻土开裂,黄花菜长出新叶,一片参差一片。

二月春风暖,黄花菜开花了。黄粒儿一闪一闪。泥土的苦,趁着花开的当儿,浸满茎,浸满叶。

三月满畈青。黄花菜硬实了。带着雕铲,提着藤萝。润巴巴的田塍土,一走一个印子。

铲起。洗净。焯水。爆炒。

焯水,让泥土的苦,回归泥土。

爆炒,让并不甘甜的茎叶,可以充腹。

黄花菜真是苦啊,焯水过后残留的苦粒儿,让舌尖打了个卷。

叫“黄花菜”的植物实际很多,几十年后,读雩(yú)娄农《植物名实图考》,我才知道它正儿八经的学名叫“稻槎菜”。叫稻槎菜好,它本是伴着稻根生的。

雩娄农满怀深情地说:每忆其黄花绿茎,绣塍铺垅,觉千村打稻之声,犹在耳畔。

哈哈,千村打稻之声,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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