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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散文)

来源: 西北文学城 时间:2021-07-13

大姨(散文)

农历八月二十,大姨走完了她八十七岁的人生。

想起大姨的点点滴滴,忍不住拿起笔来……

大姨的棱角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大姨是没有棱角的、纯粹的家庭妇女,光知道围着锅台、围着丈夫孩子转。随着年龄的增长,重新去审视大姨,发现大姨不但是有棱角的,而且是棱角分明的。

姨夫年轻时不但长得帅气,而且脑瓜子活络,勤劳能干,会烧窑制作瓦缸盆儿,会做火鞭炮仗。农忙时全力在地头忙活,农闲时便凭着这些手艺找收入。相比于那些只会在土里刨食的村人来说,他的家庭便显得格外富裕了点,早早就盖起了带走廊柱子的红砖房。人能干,脾气便也格外暴躁了点。年轻时,姨夫还是村里的队长,也可谓呼风唤雨的人物,说一不二,没人敢惹,如果有人招惹,姨夫会瞪起一双红眼珠子跟人拼命。有一次,他的小队跟邻队由于浇地用水的事起了纠纷,姨夫当场便跟人打起来,即使被打断一条胳膊,嘴里也没有服软。

而姨夫和大姨一辈子却没有生过气,连红过脸都没有。这全凭大姨的没有棱角,不,应该是很好的棱角。

火爆脾气的姨夫每每在外不顺,回到家来,想发点火吧,可是大姨已经双手捧着按他的口味做好的饭送到他面前了,姨夫便会把那股子火气压下去。在家里也如是,每每姨夫准备了一些火药准备在家里燃放的时候,却发现没有地方,或者说常常被大姨的隐忍不知不觉地浇灭。姨夫的那股火苗子明明听得见在喉咙里燃得刺啦啦响,可是眼看着大姨一声不吭、默默地干着自己的分内事:烧火做饭、刷锅洗碗、裁剪缝补、领孩子们各干其事,姨夫便会把那些尚未发作或者已经发作了半截子的话收回去,也动手干起活来。在一大家子的劳动中,那股燃着的火苗子早就烟消云散了。

姨嫂跟姨夫颇像,比如,脑瓜子活络,能干,脾气也不好。两人动不动就要干仗,姨嫂常常跟我说起,你姨夫……大体都是姨夫蛮不讲理的话,而对大姨却总是说,你大姨这样的婆婆没说的。

大姨看似是没有棱角的,可是却是多么圆满的棱角呵。

大姨的才能

也许大姨脑子里并没有什么责任啊义务的各种概念,但大姨却一直在尽心尽责、履行义务。

家里,大姨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井然有条。小时候去大姨家,大姨家住得并不宽敞,两座共六间石头房,住了六口人。屋里除了住人,还要放各种大小农具、搞副业的的各种材料、以及牲口的草料。屋里空闲的地方很少。但是,走进去却似乎并没有感到逼仄。因为各种物品分门别类各归其位。不但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土锅台上抹得一尘不染,就连那些农具,大姨也都要擦拭干净。

大姨一共养育了三女一男四个孩子,需要为每一个孩子缝补衣服、做鞋子、纳鞋垫,还要到地里干活。用我母亲的话说,从来没见大姨慌张过。她总是不急不慌地做了这样做那样。

天上的星星还在兴奋地眨眼睛,大姨已经窸窸窣窣地摸索着起床了。洗漱完毕,便钻到简陋的饭棚子里烧火做饭。等玉米糁下到锅里,滚起来,大姨便动手做干粮:红薯面饼子、玉米面煎饼、高粱面花卷、黑面窝子……偶尔也会做点白面葱花饼。

姨夫带领大点的孩子从田里归来吃饭了,大姨便忙着喂她的那些鸡鸭鹅,以及猪、兔。等一大家子吃完饭,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走了。大姨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锅台上那一摊子,便也扛起锄头上工了。

地头的大姨已经不是一个围着锅台转的煮妇了,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顶得上半边天的主劳力。你看,她挥舞的锄头一前一后行进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姨夫的慢,甚至还要快一点。那把月牙型的镰刀在大姨手里犹如玩杂耍,只能看见一明一灭的金属在阳光下闪耀,一片吃啦啦的响声,大姨的身后已经躺倒了一大片麦秆子。

当太阳接近正头顶的时候,大姨干出的活儿已经赫然一大片,不但不比先去的姨夫他们的少,而且多一点。大姨便向姨夫喊一嗓子:回去做饭了。姨夫诶地答应一声。大姨便迅速把角色从田里能干的劳动者切换为优秀煮妇。

大姨先把菜炒到锅里,在锅里的菜刺啦啦响的功夫,大姨到面缸里舀了面粉,然后和面、擀面,只听腾腾腾、当当当的一阵响声后,细长光滑的面条已经铺展在盖帘上了。

这时锅里的菜也炒熟了,大姨又马不停蹄地准备面粉、葱花,她要给姨夫烙葱花饼。

姨夫不吃面条,除了大米饭,大姨需要专门给他做馒头、饼子等各种面食。

一辈子只做好人

由于婆婆家跟大姨一个村儿,两家也不过隔了几条街,当年在老家的时候,我动不动就去大姨家串门。一来二去,跟大姨的邻居们也熟悉了。邻居们都常常说,你大姨人脾气真好,不言不语的,光知道干活,从来不说一句闲话。有次,有位邻居说大姨太老实了,老实得简直有点那啥……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谁又能说大姨这样的实诚不是一种别样的智慧呢?

七年前,姨夫去世后,大姨便处于一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吃喝拉撒睡都需要人侍候。孩子们毫无怨言,尽心尽力地侍候着。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然而,大姨的床前一直是孝子。孩子们轮流侍候,轮到谁了,便会尽心尽力。每每去看望大姨,从来没有闻到那种久病在床的老人屋子里的异味,相反,都是透着一种清爽。床铺、大姨的身上、以及地板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大姨去世,孩子们一个个哭得伤心欲绝,大喊着:娘,我还没侍候够您哪,您就这么急着走了……

已经成人的孙子辈也是一个个涕泪交流,念叨着奶奶的好、姥姥的好。当然了,我也念叨着大姨的好。

想起大姨身体尚好时,每每去她家,大姨总是往厨房跑,生怕从小饿怕了的我依然饿着,每次必得端着她硬塞到手里的饭才肯罢休。有时候锅里没饭了,或者少了,她也要赶紧开火重新做,尽管我一个劲儿地强调着自己来时刚吃过,一点也不饿。但是大姨的潜意识里我就是饿的,不让外甥女吃顿饭是万万不行的。

无为而治的大姨,一生只知道干活,不会说闲话的大姨,老实巴交的大姨,却活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我猜或许大姨心头明明白白摆着一本账吧?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干好自己的分内事,其他的交给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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