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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井,金秋的慰藉

来源: 西北文学城 时间:2021-06-27

冷井,金秋的慰藉

又下雨了。密实的雨滴从天而降,奔赴地面,浩浩荡荡。

女儿说,这样的雨,四眼井的水该满了吧。她不懂那口曾经满足了一方百姓用水的井两百年后竟是干涸的。

她问:“下雨了,井会有水吗?”

我不知。但我知道,爷爷亲手围筑的那口井,一定有水。那口井,总是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为我们在无边的大地里留存无限的希望。我曾在那口水井里见过雨的舞动,体味过那口井带给我们无穷的慰藉。

爷爷是在一个阳光曝晒的日子里围的那口井。那口井就坐落在村子的深处——杨梅垄。地名里虽有个“杨梅”,但我从未在那里见过一棵杨梅树,也没有在杨梅垄里吃过一颗杨梅。爷爷说,原先那也是一口井,边上还有幢茅屋。只是年代久远,茅屋的主人早已作古,余下的人也早已远走他乡。地表上依稀可见茅屋曾在荒凉的岁月里留下淡淡的印记,不仔细分辨,难以想象它曾经的样子。那口井,也随着主人,渐渐地被世人遗忘。

爷爷带我在那口井旁坐下。杂草丛生,十分张扬。爷爷扒开草,一个圆形的深灰色石槽赫然在目。爷爷说:“这不是石槽,这是井。你看。”爷爷用手中的工具扒开了“石槽”底部的泥土,湿润润的泥浆在爷爷的铁锹上温和地伏着。

“这是冷泉。”

“冷泉?”

“是的,冷泉。这口冷泉,被原先的主人围成了一口井。有些日子了,生活、浇灌全靠它。”爷爷喃喃着。他似在与这口井说话,与绵延无绝的大山说话,与这口井旁那一层一层的梯田说话。

是的,梯田。我家的梯田,就在这口井的旁边,一座又一座,田垄连着田垄,蜿蜒曲折。

那梯田,距离我村子里的家,有两公里。那是距离济下村里很远的农田,再往前,就是别村的天下了。

“这年头,天晴的日子太多了,没有水,我们的稻子也要枯了。”

原来,爷爷扒开那丛草,是要从那曾经的冷泉井中,扒出秋天的收获。

爷爷从后腰抽出镰刀,利索了地把这口井旁的杂草一溜儿收拾干净,只剩贴地的根部。我看清了那口井的真面目:一尺见方,不深。泥沙俱下,几乎遮蔽了细若铁丝的冷泉。它原先的主人精心堆叠的石块,在风雨的腐蚀之下,像极了我家后门猪圈里的石槽。

我坐在这口底下有冷泉的小井旁,看着爷爷劳作。他伛偻着腰,在大山深处里渺小得就如一颗微尘。但他却那么用力,那么灵活。他把冷泉周围的泥土一点一点地扒开,那些湿润的泥土,如同我无数次在美术课里见到的橡皮泥。只是这里的土只有一种色彩——那是大地深处的色彩,土黄。杜甫说,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是啊,这口冷井,曾经漫灭在多少寂寞的深夜,静默孤独。它不知道,身下的土地,埋藏着这个世界很顽强倔强的人,他们为了生存的希望,生出无限披荆斩浪的勇气。

润湿的泥土,在冷井旁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我幸福极了——因为它在我的手里,变幻万千,柔软无度,自由自在。我喜欢这样的感觉。风轻轻掠过,在平静的山间,唤起了鸟儿的鸣啼。天很蓝,蓝得快要掉下来似的。

爷爷不管我,我也不管爷爷。爷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就在我湿润润的刚从冷井里扒出来的泥土里揉来捏去。

过了许久,爷爷叫我看那口井。嗬,好有精神的一口井!原来,爷爷还用扒出来的大量泥土,在井上围了一层又一层,比原先高出了五六公分。

爷爷说:“有冷泉的田,是福田。我们全靠它哩。下雨的时候,还能储备点水,以备天晴时用。”

爷爷带我下山。走出很远,我回过头去看那口冷井。虽然只有一口井,但它在暗夜里一定不会再寂寞了——因为,它有了使命。它有那些田地,还有秋天收获的希冀。它的生命力又回来了。

爷爷常常牵挂那口冷井。尤其是下雨天。爷爷说,雨来了,冷泉水冒出来,加上雨水,会给井造成压力。

“井也有压力?”我不解。爷爷拿着镰刀和皮管就走。镰刀是爷爷的随身之物,路旁斜逸旁出的枝干,还有田垄上的杂草,镰刀一到,寸草不留。爷爷穿上蓑衣戴着斗笠,就像电视里行走江湖的大侠。那时我们家没有电视,我只在村子里一个放映录像的人家里看过飞檐走壁的大侠,穿戴颇为隐秘,就像雨天里行走的爷爷。

我非要跟着爷爷去山上看一看那口井,顺道再看一看梯田里的稻谷是否已经长成壮硕的希望。

爷爷脚步如风。我一路小跑,路过田垄,梅溪坑,一公里多的山路,就到了杨梅垄的梯田处。远远地就看到那口井,在风雨里挺立着身子,温文且坚定。走近,果然,水清冽地溢出来,缓缓地朝梯田淌去。雨滴一部分落在冷井里,大部分朝着山野奔去。爷爷说,井里的水,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积少成多,细水汤汤,时间久了,竟然积蓄成如今的规模——若再下雨,水便溢出来了。

我望着天上的雨滴密密麻麻地落下,落到井里的雨,轻轻悄悄地撞击冷井里的水,恍如天上与地下的双重聚合,在井的表面进行了壮丽的重叠,微漾起的涟漪,在不满十岁的我的眼里,成为了人间至美的风景。

我捧起一口水喝,清冽甘甜。我继续任性地拨弄着水,往脸上泼,往脚上洒,往那些“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身上抛去……

爷爷在井旁用小镰刀挖开一条两指宽的空档,在空档处插上皮管,水就顺着那皮管,欢快地朝山下流去。爷爷说,水满了,就要放掉一些。就像人,做事不能太满。我不懂爷爷话里的深意,只觉得那口井里的水,在山原里奔跑得非常流畅和快乐。

秋天很快到来了。

金黄的稻谷把梯田打扮得十分明亮。阳光明媚的日子居多,爷爷有了那口井,便不再害怕庄家缺水而亡。的确,那口冷井,在那个秋天带来了丰硕的果实。

秋收那些日子,爷爷特地拿了一个空水壶装水。地底下冒出的冷泉与天空投下的阳光如同自然界里的博弈的双方,一方从容出水,一方淡定蒸发。而我的爷爷,则在它们双方的博弈中,运用了天道轮回的规律,时而围水而藏,时而逐水而淌。田地干涸,冷井里的水一马当先,倾其所有;若是大雨倾盆,水自有去处。上善若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样子吧,它总是出现在需要它的地方。

爷爷在金色的田野里享受丰收的喜悦。累了,喝一口水壶里的水。我则把一捆捆的稻谷往打稻机旁运送。累了,到井旁喝一口冷井里的水,沁人心脾,舒爽,通透,如同痛饮了一杯甜茶,大山为茶几,小井为杯盘,而我,就是那个潇洒的茶神陆羽了。

那一年,因丰收了满仓的稻谷,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

爷爷意味深长地说:“你们看,分到我们家的田虽然很远,村里人都不要。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福田,有福气的田啊。”

很多年过去了。爷爷也早已不在了。父亲也在十几年前离开了小村,住到了县城。细细一算,距离那年秋天,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

三十年的时光里,雨是不变的。淅淅沥沥地下,大雨倾盆地下,绵绵长长地下。那口井呢?是否又回到了被人遗忘的荒原里?

我记住了你很美的样子,就如同你曾经赋予了我们很温柔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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